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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一千多年以前蘇東坡把西湖擬人化為西子以後，西湖便台中市抽水肥不再隻是一個單純的自然湖泊瞭，人們常常會從欣賞美人的角度去品評西湖，甚至於擬人化還不夠，更賦以藝術的高要求。
春風怡然的時候，桃花綻苞，柳絲吐綠，便是她羞澀含情的淺笑。夏荷平鋪出一湖翠綠的時候，便是美人妖嬈的綠裙舞動的熱情。秋天是西湖最有魅力的季節，岸上的樹葉紅黃雜陳，一般的恣肆燦爛，如同少婦的風韻，一抬手一舉足之間都會滿溢出享受成熟的喜悅。冬天的西湖是寧靜的，內斂的，那美麗是靜悄悄地透逸出來的，一點一點的；那魅力被白雪覆蓋瞭，懂得欣賞的眼睛才是那一縷能夠融化冰雪的溫暖陽光，如靈犀一閃，縱然是滄桑，也變成一泓深幽的靜美。
有好長一段時期，我在緊貼裡西湖寶石山麓的一傢單位上班，與那明媚的湖光隻隔著一條二三十米的馬路。於是，每天的上班便成為一件美麗的事情。趴在案頭的時間久瞭，就抬起頭，眼睛越過一片翠綠的梧桐樹梢，便是那一泓溫柔的漣漪，一身的疲憊可於頃刻間化為烏有。午休時光，約上三兩同好，漫步於湖堤綠岸，或登上寶石山作全景式的概覽，是我們經常性的消遣。湖光山色，陰晴明晦，哪兒的迎春花開得最熱烈，哪一株桃花開得最早，哪一片柳葉最先舞弄春天的新綠，哪一朵荷花悄悄引領初夏的清香……西湖的些許變化，我們可以說是最先見證且體味到的。
在大多數人眼裡，西湖似乎應該隻是春光爛漫歌舞不休以至於有人置台中包通馬桶罵名以“銷金鍋”，一句“暖風熏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流傳瞭千百年，西湖也為那些遊冶客的紙醉金迷背瞭千百年的黑鍋。
其實西湖更應該是純美清秀、脫卻脂粉俗艷的清純少女，那清爽，是沒有人間污染的可心；那魅力，是不沾一星功利的驚艷。是一份自在的青春，是一份單純的驕傲。
想象著西湖是一幅用中國的墨汁和水書寫出來的心情圖畫。水，是純凈的本色——無，淡到極點；墨，是徹底的污染——黑，濃到極點。在兩個極端之間，便有無限的變化，無限的色差，每一層色差似乎相差不大，但終究有著不一樣的心情。平和，隨意，無奈，嘆息，釋然，激動，生氣，憤懣；溫柔，溫和，寬厚，明快，清新，浪漫……風吹起一湖漣漪，就如那水墨的交融暈染，漫漫的洇開，洇開，分不清是西湖，還是心湖，隻聽到輕輕的絮語，飛揚著升上天空，飛向自在。
還原瞭本色的風景仿佛濾去一切俗世鉛華，素雅簡約，不帶一分累贅。黑白元素呈現出的表情明快而強烈，比嘈雜的彩色更直接地沖擊著你的靈壁，引起持續的震蕩。面對這樣的風景，你的思想也會簡單起來，思緒被細膩勻稱若有若無的無端變化著的色澤引誘著，走向遙遠，輕輕地嘆息一聲，那聲音歸於寂靜的原野。
雪輕輕地飄著。
一夜之間，西湖變成瞭傳說中的仙境，飛離瞭人間煙火。時空在一瞬間凝固瞭，迷惑瞭多少人對晨昏更替的拷問，迷惑瞭多少對繁雜艷冶的追索……
風起處，枝丫搖曳，瓊花飛舞，疑在夢中。佛說成正果者登極樂時，有天雨妙花，有天音緲緲，卻分明是眼前的情景。
純凈的大雪把一切都變成瞭黑白，樹，船，堤，人，都是風景中的剪影，如芥如粒，在一片雲天水光中，飄哉浮哉。
雪的執著仿佛有著哲學的意蘊，隻是人間未必喜歡輕易地被台中市化糞池清理改造成這樣的簡單。
但西湖是喜歡的。看那雪花飛落湖水，悄然無聲，瞬間融和，那份喜悅和安詳，站在岸上的你讀懂瞭嗎？
最愛那舟楫無人，槳櫓自橫，似乎是閑雅，卻分明迷茫著呢，欲靜欲動，蘊涵著非常之玄機。湖波輕吻岸堤，似迎還拒，若離若送，頃刻間早已融然歡然，唼喋有聲瞭。邊上的柳枝縱然款擺小蠻腰，也隻有默而觀之，與風鬥氣。隻有那遠山和閑雲，才真的綽綽約約，遠離人間的呼吸，表演出一片如夢如幻。
癡癡地看著，想著，卻不覺彌漫在湖面的水氣潮潮的，粘粘的，忽而什麼顫動瞭睫毛，斜斜地劃過瞭面頰，思緒為之一頓，零落的雨點已經不疾不徐地打在湖心。
“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亂入船。”這樣的圖畫常常出現在盛夏時刻。往往是在趕路的時候，突然就陰雲密佈，長風怒號，天與地的結合處卻是一片耀眼的明亮，白晃晃的，如果這片白光正好在西湖的上空，與西湖的水光互相反射，那光就閃耀得似乎染上瞭幻色，令人不敢逼視。這樣的時刻，許多人都是拼命地逃逸，而我卻總是迎而向之，看那白光的幻象，看那黑雲翻滾的奇異，看暴雨欲下未下時的風雲膠著爭鬥，看樹木迎受疾風吹折的倔強姿態……而當大雨終於直落湖面的時候，雖然那飛濺的水花也是分外的好看，但漫長的緊張和期待以後終於釋然的一刻，在我看來是最值得留戀的享受。
天地交合，風舞雲湧，水光爛漫，唯黑與白。
黑與白，竟至於燦爛！許久許久之後，我的頭腦中，這黑白交戰的燦爛情景總是經常浮現。
風雨飄搖後的西湖，水天一色，散發著晶瑩剔透的靈氣。背著光，由枝葉的縫隙裡，瞇縫著眼窺視，天地仿佛特別的純粹、靈清，明晃晃地炫耀著它的流光溢彩，而本質的素雅也被映襯得更加明朗瞭。
這樣的時光最好演繹一份心情故事。
西湖邊有的是椅子，在那裡等待著愛情的光臨。已經不下雨瞭，共撐一把雨傘依然有充足的理由。路面和樹葉都是濕漉漉的，明晃晃的泛著光亮，正是飽含的愛的光澤。
在西湖邊行走，美無處不在，感動也是無處不在。一面緩坡，三四棵小樹，很簡單的景致，發現瞭，就有值得欣賞的魅力。仔細看，它們是有參差的，枝椏交錯著，攜護著，偎依著一起朝向湖面，分明是有情意的，體味片刻，便不免有些感動。
這其實是一幅很有意味的山水小品，以前經常可以在文人的案頭和書房的墻壁上看到。一點美麗，一點感動。雖然隻有一點點，心靈卻因此而舒展，而滋潤。
花是有性靈的，更是有情意的。她總在傾訴著什麼，隻是靜靜的，搖曳的花枝其實是在邀請著呢，張開的花瓣微微翕動著，向著喜歡她的人細說心事。人其實是喜歡熱鬧的，所以更多的時候，她還是願意把枝頭伸向湖面，與碧波互訴情愫，或者，在碧波的眼睛裡梳理雲鬢。
有時，她感覺寂寞，幽幽的暗香飄拂，卻沒有盼來期待的註視。蒼茫的天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如意。
偶爾有翠鳥飛來，隻是長途旅行的歇息，帶一些遠方的激動和浪漫。羽毛翻飛，空氣又重歸安靜。
其實不關青春，也無關乎滄桑。不關春天，也無關乎秋風。
水一泓，花一枝，這樣的相處其實就擁有瞭一切。這個道理，她懂。
“明湖裡外一橋通，風景由來各不同。遊舫西村春色靜，幽林北苑畫圖工。”西湖是能畫得嗎？千百年來，無數丹青高手竭其心智，最多也就得到她的一二神韻而已。西湖之美，縱千萬變化亦不算多；西湖之神，盡一生體味應無盡時。而況能夠體味的，未必能以文言；能以文言的，未必能以畫傳，三者能統於一身的，仿佛隻有仙人瞭。
我肯定不是仙人。
我隻是一個熱愛西湖的閑人而已。
明代的袁宏道曾說杭州人遊覽西湖隻在午、未、申三個時辰，也就是中午起到傍晚一段時間。張岱也說杭人“避月如仇”。現在的杭州人可不是這樣的瞭，但能在朝霞始出、夕陽西下和月夜三個時段遊賞西湖的還是極少數的。在這三個時段中，一切的嘈雜已經大多褪去，西湖復歸於寧靜，流露出本真的女兒姿態。
從攝影藝術上來說，這時的光影是最有質量的，細膩，溫暖，柔和，豐富，還有無數的不能預料和把握的韻律，與西湖的神韻風儀十分契合。
曾經美麗的那枝夏荷，去瞭。
春花秋月之間，我驚訝於你的奔放與熱烈。驚天的美艷是熾熱的日光也要退避斂衽的。一股涼風走過你的身邊，隻有你讀懂瞭我的心意。星空明明滅滅，夜霧中，你冰清玉潔，風為你憐，愛為你生。我握一把蟬鳴，像握著一封無法投寄的信……
該打開的都已打開，該放棄的，也早已放棄。自在自由，你的風韻是我一夏的清涼。秋水，冬雪，該來的季節總是要來的。隻有你的魅力是永遠的心語。
清泠的湖面上，有清傲的荷骨伴著長風嘯語，清亮如星，悠綿含情。
最解西湖風情的，其實不是人，而是鳥。
古人早就說瞭：“日暮笙歌收拾去，萬株楊柳屬流鶯。”遊人喧鬧著，走瞭，西湖真正的主人才獲得瞭自主和自由。柳鶯又可以盡情嬉鬧瞭。水鳥又可以在空渺的湖面上任意翻飛，把瀟灑的影子留給羨慕的人類；或者，在這個早已看中的竹樁上整理鬢毛，從容地欣賞如血的夕陽。
風鈴是一個夢，一個古典的遠方之夢，一個浪漫的少女之夢。
風鈴一般都系在塔簷下，有瞭它，最輕的問候也可以從容聽到。從前，西湖上有很多寺廟，也就有很多這樣的風鈴，所以，你幾乎可以隨時聽到悅耳的聲音從岸邊的樹林裡源源飄出，聲音在空氣中一圈圈地蕩漾，仿佛西湖的漣漪。一個漣漪一個夢，一個夢連著千百年的傳奇，一個夢浸淫瞭千百年的愛情。
站在斷橋上，風送一聲鈴語，會是白娘子的泣血呼喊嗎？
曾經坐在西湖的柳樹下，傻想：要是沒有垂柳，西湖還會這麼嫵媚嗎？
這就如傻想一位佳人沒有如雲飄拂的長發一樣呵。
從來沒有懷疑過西湖和垂柳的關系，看到西湖的第一眼開始，就接受瞭垂柳的屬性。應該是天開地生的時候就安排好瞭的吧，他們是這樣的和諧，也是共同嫵媚著對方。所謂佳偶天成、天作之合，就是這個樣子。
無風的時候，湖水光滑平和，柳枝也是很安靜地貼著垂著，或者互相對望著，自信而平和。微風吹來，柳枝就有點調皮瞭，柔柔地搖曳起來，湖水就淺淺的一笑作為回應。風再大一些，柳枝會飄揚得更為激烈，那瀟灑飄逸的樣子，湖水自己看瞭都會著迷呢，眼睛裡蕩漾著滿滿的愛意，心靈快樂無已，臉上燦爛無比。
暴風雨是很少的，一年中也就那麼幾次。那個時候，柳枝的舞姿是近乎痛苦的，湖水好心疼，心律也不由自主地應和瞭柳枝的節拍。痛苦有瞭分擔，應該會減輕一些的吧？
一切悠遠的魅力都會還原為最簡單的顏色：黑白。
在一雙會欣賞的眼睛裡，黑白世界同樣豐富。那單純的顏色是沉淀瞭原來的五彩繽紛，是事物最本真的內心。
在書房裡遙想西湖的時候，眼前浮現的常常是一位穿著白色長裙的美麗女子，純潔如仙，飄逸如神，是月光的皎潔，是春霧的迷蒙。
那白，是勝過一切的彩色的！
這樣的記憶，是不會隨歲月的流逝而淡出的。
一排竹樁伸向湖心，有些時日瞭，本來青綠的色澤已是黑黝黝瞭。
一隻鷺鳥飛來瞭，盤旋瞭一圈，輕輕地落在一個竹樁上。
又一隻鷺鳥飛來瞭，一聲鳴叫，灑然而落。
……
每天，同樣的時刻，一排鷺鳥，一排竹樁，晨波微瀾中，寫出一行詩意。
覺得詩意的，是岸上的人；鷺鳥的眼中，隻是一份天堂的安寧吧？
在蘇堤上行走，看樹，看湖，看山，都是一律的綠，淺綠，黛綠，滿含水分的綠，綠盈盈直把人心染得分外舒適，積慮全消，可稱是“眼皮供養，心頭溫存”。仿佛滿眼都是一片綠色瞭，仔細看去，卻分明又樹仍是樹，湖仍是湖，山仍是山，獨立著自己的個性。西湖的令人留戀，正是這一片和諧，溫柔的和諧，玲瓏的和諧，美的和諧。
西湖也有艷麗的一面——盡管我覺得用這個詞不是很貼切，那梅花、櫻花、桃花、梨花、牡丹花等次第開放的季節，西湖真的是艷麗得光彩照人。那夕陽的霞光攪動一湖春水的時候，仿佛金龍狂舞，波光爛漫，這時頭腦中隻有一個詞：流光溢彩。
面對風景的境界是有層次的吧？起初的境界隻是驚艷一瞬；進而是朝暮思之，時常近之；到後來，去西湖邊行走都不需要經過大腦的思量，而是心靈的需要瞭，似乎是戀愛中的男女的心靈契合和交融。西湖是你，你是西湖。這似乎是愛的升華，藝術的境界瞭。
外地朋友經常會這樣問我：“西湖美在有山，有柳，有桃花。可其他地方也有山有柳有桃花啊，為什麼它們在西湖，就美得不一樣瞭呢？”確實令我費盡思量也沒有一個標準答案。
人，都是有五官的，眼、耳、鼻、口都是長在臉上的，為什麼就有人漂亮，有人不耐看呢？
這麼想著，我悟出瞭一個答案：和諧。西湖與人一樣的，這自然的要素與五官一樣，不在於各自本身要多麼美麗，多麼有個性，而重在和諧，互相融和，互相提攜，美的情愫就產生瞭。哪怕荷葉枯瞭，荷莖幹瞭，也是低眉向湖心，盈滿一腔深情的記憶。
西湖的極致是淡。
盡管蘇東坡說過“淡妝濃抹總相宜”的話，西湖化起濃妝來想必也會有驚人的美麗，但於她的本質來看，淡是她更適合的妝容。
一抹清風，一縷彩霞，一痕輕霧，一片淺綠，一泓淡香，都是西湖最內在的魅力。於不經意之中，把人的感覺撩撥起來，縱是行在千裡之外，染過瞭歲月的風塵，依然是清晰的牽繞，漸行漸遠，銘心刻骨。
(原載於《浙江畫報》2012年1月)
(原標題：西 湖 表 情)
本文來源：浙江在線-上虞日報
責任編輯：王曉易_NE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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